第237章 兄弟火并谷水寒谷水北岸,扼守交通要道的南岗堡前,晨雾里飘着血腥气,战马嘶风如惊雷,青白相间色的忽雷驳扬蹄踏碎染血冰,马背上将军面如冷铁淬金,眉间三道竖纹随杀气聚成刀痕,更仿若开了第三只眼。“这就是秦琼秦叔宝吗”南岗堡城头,李逸看着这员威风凛凛的大将,不由惊叹出声。“这就是我秦二哥。”罗士信肃立旁边,面色复杂。“自大业九年我加入张公麾下,就和二哥并肩战斗,一晃六年了。多少次出生入死,却不曾有想一日,会刀枪相向。”堡下,秦琼也望着罗士信。他手中虎头錾金枪尖滴落一串血珠,虽是重伤未逾,可仍是那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州的好汉。身上明光铠甲满是破损痕迹,此时麒麟肩吞下甲叶上还插着一支羽箭。战马忽雷驳的马鞍上挂着一对瓦面金装锏。“面若淡金染秋霜,目似寒星破晓雾,秦将军真威风也。”“那匹马就是忽雷驳吧,也好神骏。”罗士信沉默着,当年他们哥俩在张须陀麾下为左右先锋,山东,打遍七十二路烟尘无敌手,秦二哥骑忽雷驳、虎头錾金枪、瓦面金装锏,他则骑照夜狮子骢,黑漆缠铁槊、金瓜双手锤。远处,一将策马奔来,众多精骑前呼后拥。“秦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太尉的军令你忘了吗,三日内务必拿下三堡七寨,不克,皆斩。”说话的正是邴元真,“狗娘养的,当年还在瓦岗同拜一炉香称兄道弟呢,老子干你娘,”九尺铁塔巨汉猛扑了过来,一声大喝仿佛炸雷,虬结的赤须还沾着凝固的羊油,胡须稍还缀着未擦净的肉渣。张开血盆大口,几枚金牙灿烂,那是他战场上曾牙接箭镞碎了几颗牙,后来用金镶补。一杆丈八马槊带着呼啸风声扫来,这是名匠耗时三年才打造出来的上等马槊,槊杆以柘木为芯,裹葛布涂生漆九层,敲击声如金石,且坚且韧,槊锋为八棱破甲刃,明光、鱼鳞、山文甲都能被洞穿。“咬金,别冲动。”秦琼大喝一声。邴元真冷哼一声,一招手,顿时数十把弩弓对准了程秦二人。槊锋距离邴元真只有三尺,程咬金怒瞪着邴元真,“老子当年真是瞎了眼,居然会跟你这种人称兄道弟。”秦琼目光直视邴元真:“三天时间还没到,邴仆射何必这么急”“我倒是不急,只是念在曾经兄弟一场,特来提醒你们一声,抓紧时间,别想着跟罗士信一样叛投敌人,他是光棍一个,可你们有妻儿子女还在洛阳,程咬金你老母也还在洛阳,你们要是敢叛逃,想想她们的下场吧,老母送去掖庭浣衣洒扫,妻女送入教坊为妓,高过横刀的子侄直接处死,余者为奴,想想吧。”说完,邴元真得意的扬长而去。“直娘贼,老子真想一槊捅死他。”程咬金大骂不止,双目都因怒而赤红。牛进达李君羡吴黑闼田留安常何诸将过来,大家都是阴沉着脸,任谁被这般拿老母妻儿威胁,谁能不怒。“这南堡岗虽不算大,周长还不到一里,可居高临下,两面是悬崖,一面是河,只有一面可攻,易守难攻,”秦琼皱着眉头,“何况这守堡者还是士信,”罗士信的勇悍大家都清楚,别看那家伙跟程咬金站一块,一个像肉山,一个像小孩,但罗士信横推八马倒,倒拽九牛回,程咬金跟他打反而占不倒什么便宜。“邴元真这个小人,这是逼着我们兄弟火并呢,”田留安压低声音,“我看这根本就是王世充的意思,他已经对我们产生猜忌怀疑,现在逼着咱们各率本部来攻,就是要消耗咱们,”程咬金望着山上城堡上那个身影,“那小子倒是洒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还带着自己千余旧部,倒是让咱们左右为难了。”一边是昔日袍泽兄弟,一边是洛阳城中的家眷妻小,八员战场悍将,此时却都愁眉难展。常何道:“二哥,攻吧,大不了咱们攻下三堡五寨,暗里放士信离开。”“攻吧,”刘德敏、田留安等也道。良久,秦琼终于吐出了那个字,“攻!”
战鼓擂动,号角吹响。八千郑军在山下列阵,把个南岗堡围的水泄不通,秦琼没有选择分兵同时攻打三堡五寨,而是集中兵力先来攻最重要的南岗堡。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集中兵力,一个个拔除,不搞添油战术。南岗堡易守难攻,两面绝壁,一面还临河,只有东南一面是缓坡。城堡周长不到一里,比李逸家的无极堡也大不了多久,可小堡也易于防守。罗士信亲自坐镇指挥,对他来说,这种攻防战他打过太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是因为城下攻城者是昔日兄弟,才让他一直皱着眉。不知何时,喊杀声渐渐停歇,李逸摘下凤翅兜鍪,脑袋冒着白烟,任寒风吹过,他站在城头,目光穿透暮色,越过风雪,山下,秦琼今日不仅发起了数轮攻势,还派兵在山下建起了一座营栅,还挖了壕沟、陷马坑、立起拒马尖桩,栽了蒺藜。一座座箭塔立起,人多就是好办事,一天功夫,就已经立起了一座寨子,这是彻底的堵死了南岗堡。城堡东南的斜坡上,伏着遍地的尸体,今日攻城,秦琼部也折损了不少,毕竟能展开进攻的地方并不大,还是仰攻,城堡上却是居高临下的射击,风雪中那些尸体已经冻硬了。有士兵举着白旗,他们是来收尸的。城堡上的守军,也任由这些去除了盔甲、武器的士兵来给袍泽收尸。风萧萧,谷水寒。“禀报总管,今日我军战死三十七人,还有一百多人受伤。”罗士信默默道:“二哥他们的弓箭手很犀利,今天还只是试探进攻,明日只怕会有场真正的血战,到时必然还会有重弩车、投石车等上场,”“我们还得提防夜袭,他们有可能今晚会来袭击,不仅得防东南面,还得防着其它几面,虽然两面是崖一面临河,但谷河结冰,冰面甚厚,他们有可能从冰上来,就是那两面悬崖,也并不是就完全没可能。”李逸佩服不已,这就是经验丰富,算无遗漏。“那我们各处都加强布防,小心戒备。”李逸道。“其实最好是主动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虽然二哥他们今日扎起了营寨,但我在城堡上看的清楚,这营寨还没扎牢,还有许多漏洞破绽,不少防卫薄弱之处,南岗堡现在有两千人,本来留有一千人的机动预备队的,准备随时策应增援其它几座堡寨,没想到二哥八千人全来攻南岗,”罗士信觉得这样守太被动了,觉得主动下山夜袭更好。“会不会太冒险了,也许秦将军故意露出破绽呢毕竟他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就算是白天时间短,可他应当也很清楚哪里薄弱,或许正等着我们一头扎进去呢。”“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打仗嘛,不可能事事周全,你是总管,你来决策。”罗士信道。李逸觉得被动防守,也未必就守的住,但主动出击,却又非常冒险,他感觉这主将挺难当的,命令倒是好下,但一切后果也得自己承担。这可是几千条性命啊。“罗兄,你说我们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呢,你也说了,山下这出现的将旗,你都熟悉,都曾是不错的好兄弟,秦叔宝程咬金大名我也听过,还有牛进达吴黑闼李君羡常何我也有听闻一些,虽然田留安刘德敏他们我不熟,可既然都是你曾经兄弟,你说我们能不能劝说他们弃暗投明,也归附我大唐呢”“王世充为人,罗兄你是深有体会,现在他们率军来攻,估计也是被逼的吧,跟着王世充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你看这些年中原都打成一锅粥,百姓民不聊生,王世充现在虽是洛阳朝中太尉,可谁不知道他野心呢,他要不了多久肯定会篡位称帝的,到时洛阳朝廷会更乱,反而关中大唐,长安天子宽仁,不仅对从龙义士,就是对过去的旧友、同僚们也很友善宽仁,对治下百姓就更好了,关中百姓现在虽然也还挺苦,但跟关东比起来可就强太多了。”罗士信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又岂不知王世充器度浅狭而多妄语,好为咒誓,又性猜忌,喜谗言,正因看透了他,我才接受你的提议,反正归唐。但二哥他们不一样,我光棍一条,洛阳城中只有几个妾侍,无父母无妻子儿女,可二哥他们有妻儿老小,都在洛阳城中,被王世充控制着,哪能说反就反。”“先前庞玉、皇甫无逸他们孤身离洛奔长安,他们的父母妻儿可都还在狱中关押着,就是年前独孤武都等人谋引唐军入洛阳,事败被杀后,他们的妻儿也全都被牵连,独孤武都三岁的儿子,都被下狱了。”李逸长叹一声,这确实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