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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1 / 1)

椒房殿寝殿里的博望炉中鸡舌香袅袅弥散,因这香有治疗妇人阴寒,小儿惊厥的作用,两年前开始便多加了分量,如今混着椒房殿墙上的椒辛味,愈发浓郁。浓郁些也好,本就是安神的上佳香料,然江见月这会却没有半点睡意,神思更是不安。以至于殿门边的滴漏发出声响,水落在三足兽铜壶中,晕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江见月便抬起头观看时辰。寅时正, 那便再过一个时辰, 尚书台开府上值,会递来最新的卷宗。她靠在榻上缓了缓, 重新做手中的活计。是在绣一个香囊, 上头好些针脚都旧了。这个绣囊最开始绣的时候还是明光元年,她被禁足在公主府中,苏彦在洛州治理水患;第二回 绣是景泰三年, 东齐袭边, 他领兵前往新城;这是第三回……江见月自午夜梦醒后, 便未再入眠。起初是因为骤然地起身,动作大了些,惊到与她同榻就寝的孩子。两岁大的孩子,安静乖巧,只是实在身子太弱,极易受惊。她尚且惊魂捂着胸口回想梦中场景,孩子便在她身侧战栗起来。她提了口气, 以为他又要发病,慌忙唤醒他。“长生!”她唤了他两遍。长生便睁开了眼,不再瑟缩。朦胧惺忪的双目中,闪出一点细小的光。他先笑,然后眯着眼,糯糯糊糊道,“阿母……困……”开口间将一只露在外头的手乖觉地伸入被衾,翻身靠向江见月。江见月看了他一会,闻他呼吸匀称,又见他露出的半边面颊上,终于养出的一点血色始终不曾退去。于是松下那口提起的气,低头亲了亲他。她本靠回了榻上,像以往无数次孩子惊醒或者发病般,在他好不容易睡着后,轻轻俯拍他。盼着他多睡一会,多吃一点,多与自己笑一笑。夷安嗔她,“成日让孩子对你笑一个笑一个,果然有用的,瞧瞧我们的小长生,逢人就笑,笑起来这样好看。”长生长得像她,又像他。像他的是一双标准的瑞凤眼,眼尾微翘,星眸水亮,笑时风流缱绻。左眼下有一颗她曾经的泪痣,大家都说如此又添俊俏。总之养到如今,虽汤药不断,但下榻后披袍踏靴,也能偶翻书卷,偶奔廊下,是个小郎君了。就是瘦了些。江见月在他醒时捏他面颊,在他睡时摸他背脊,叹气,“阿母年幼不得食宿方瘦弱不堪,你如今什么都有,要长肉啊!”不长肉也不要紧,你好好长大就成。以往,她这样安抚他,他睡着、睡熟、发出鼾声,自己的一颗心便也慢慢平静下来。夜深人静,就她母子二人,她觉得也很好。但今晚梦醒之后,孩子重新睡下,她却半点无法定心。鬼使神差,从箱底寻出这个绣囊绣着。就在这会,观过滴漏垂眸再绣的片刻里,她又扎到了自己指腹。统共就绣了两朵如意纹,便将手扎了三回。这会扎得有点深,一颗滚圆的血珠瞬间冒出来,来不及抿口吮|吸便滴落在香囊上,将正面的“平安”二字染上鲜红色泽。像极了梦中模样。他一身都是血。江见月抓着那个香囊,呼吸有些急促,下榻传人。“陛下!”在长廊守夜的阿灿已经更衣理妆毕,正好过来,便见殿门豁然打开,披发赤足的女帝气息不匀地站在她面前,将她吓了一跳。“陛下,可是小殿下……”“去尚书台,看一看有没有东齐最新传回的卷宗。”江见月截断她的话,话毕重新回来榻上。她松开手,怔怔看着手中针脚歪扭不平的香囊。是他不知道的一个香囊。这日是十二月十四,尚书台并没有关于东齐的最新卷宗。最近的一次是是十二月初九收到的由飞骑送来的苏彦手书。【拜吾皇万岁:今十二月初二,东齐宫城八门皆破,乃大捷。待收其降书,得其玺印,不日三军即归。臣苏彦叩首。 】端博古朴,是他的笔迹。稍欠腕力,当是刚下战场,身子疲乏。末笔勾连,是大捷,心中欢喜。晌午时分,江见月在宣政殿批完奏折后,重阅东齐卷宗。将这份手书来回地看,心中稍定。何论这是五日前才收到的,下一封自然不会这般快。而下一封,该是告知三军回来的时辰了。果真如此。十日后,十二月廿四,再得卷宗。【拜吾皇万岁:今十二月初十,东齐去国改州毕,一切顺遂。至此,世上再无东齐,皆为大魏疆土,乃陛下不世之功也。然因近日当地发生民乱,臣留此治理,遂让三军七万先归。臣领两万定民乱,待民乱定领余军即归。臣苏彦叩首。 】
是熟悉的笔迹。只是比前头愈发腕力不足,字迹尚有虚浮。“这还有参将李顺的另一份卷宗,七万大军乃十五日中午出发,都想除夕夜前归来,故而行军甚快,估计廿八日便可抵京。” 章继回禀道。“好啊,此番东征,将近两年,将士们着实辛苦,这会赶来与家人团聚,自是再好不过。”陈珈接过话头。“那陛下,臣来准备祝祷仪式吧,如此胜仗城郊接迎总是需要的。”温如吟乃九卿之首的太常,专职礼仪和太学,这会亦是欢悦,只是语中略带遗憾,“可惜苏相未归,不然就更热闹了。”“无妨,待苏相归来,届时劳太常再做一场便可。”薛谨笑道。宣政殿中,诸官皆喜气洋洋。一来是为国之大捷。二来乃因苏彦。世家欣慰他在行军快忽慢,屡遭皇命训斥,将本来灭齐的巨大功勋磋磨的功过相抵后,这会定民乱,总算又能赚回一些功名。而雍凉一派,则是赞叹其确实忠心不二,只留了所需人手,没有以定民乱为借口,拥重兵晚归,以示威望。然明明是大喜的事,江见月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梦。因梦中场景徘徊脑海不去,她便有些失神。夷安悄声唤了她两声。“此乃我大魏开国迄今最大盛事,且按诸卿意。”江见月回神,想了想又道,“传少府,让他重排除夕宴,此归来六百秩品及其以上的将士,皆可入未央宫参宴。”宣政殿论政毕,朝臣告退,江见月留下夷安。“陛下气色不好,年关多雪严寒,可是小殿下又累你操心了”夷安从宫人手中接来新换的暖炉,捧给江见月。“不是,长生近来很好,入冬后就上月一场风寒,如今都无事。”论起这厢,江见月眼中盈盈闪光,笑意流转。她捧着那个暖炉,掌心贴在上头慢慢摩挲,指腹越捧越紧,指甲都微微泛白,似在竭力索取上头的温暖。半晌方松开,轻轻呼出一口气,“阿姊,劳你走一趟建业。”夷安满目疑惑。江见月垂下眼睑,同她将前头做的梦讲了。“臣当陛下,是对苏相生疑呢!”夷安闻言,松了口气,“陛下这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见月抬眸看她。“陛下,您今日既提起同苏相私事,那且容臣多言两句。昔日苏相在京,您不愿见他,或许初时是当真不想见。可是后来您的不想见,是否是因为他总是在的,足够让您安心,便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而到如今,他出征近两年,离你千里之遥,且成日面临刀山火海,随时悬于生死之间,你便渐生思念,更生惶恐”“朕没有!”“可是皎皎,你眼睛都红了。”“你退下吧,朕谴旁人去。”江见月有些恼怒。夷安顿了顿,“陛下,非臣抗旨不遵,只是实没必要。再者,眼下臣除了在禁中,在您的身边,臣哪也不会去的。”夷安这会所指,是发生在今岁八月里的一桩关于立太子的事。眼下太子还未立成,宫中便已现端倪,虽然不臣者已经清除大半,但她依旧不放心,自当寸步不离天子。江见月闻她这话,为前头的态度,道了声“对不起”。夷安嗔笑她,只道,“若陛下还是担心,三千卫的秦堂尚在那处,臣传信让他再复一次苏相境况。”许是又想起了立太子未遂的事,她对苏彦的怒气便重新腾起两分,只合了合眼道,“不必了。要是真出事,归来的将士岂会无声。”年关将近,她亦忙得不可开交。这日午后,又銮驾前往杜陵邑。历时一年半,由前郢宗亲集资建造的殿宇新成,请她观赏。她本想独自前往,然需在此过夜。长生长这样大,还没离开过她,于是一道带了过来。不是没有担忧,毕竟这处是前朝宗亲,毕竟长生是她膝下唯一的孩子,但是回想八月事件,江见月愈发明白来日路,他们母子注定不好走。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让他早见世人。是故,长生离宫,见到的第一波臣民,乃是前朝旧人。很圆满的宴会,赵氏宗族中永宁侯赵徊给长生奉上点心,舞阳抱过他,比他稍大的小翁主拉着手。江见月将他抱在膝上,诸人向他叩首。只是些许感慨,是夜月色朦胧,她于窗前观雪落,想起十四岁那年来此一遭,与他诉情肠,偷偷藏下他的一缕头发同自己的一缕合成的一股青丝,却在当日便不甚弄丢,或许那会便昭示了遗憾。她回首看榻上小儿,幸得还有他。翌日回宫,长生又眯着眼睛,同她笑,“阿母,出宫玩。”江见月摇头,“只能偶尔出去,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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