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会站在这棵树下看枫叶。你看,这些枫叶过了许多年依然没有变过——发红的,发h的,镶了金边似的,一直都是这样。”
约莫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会叫她‘透明的姐姐’,虽説幽灵并非必然是透明的,而户田山晴羽在我眼中的确就像普通人那样,除了説话的方式有些古旧之外。但在我幼小心灵的幻想中,她是飘渺的,就像书上出现过的对鬼魂的描述。
时值冬日,天上飘着漫漫然的轻雪,几乎是一簇一簇地向下落去。我在樟树下面昂着头,不知觉便盯了许久。它们飘落的速度很慢,我的视线随着其中一片特别显眼的雪花移动着。最後它穿过了晴羽的身T,消失在地上的积雪里。看到我在望着自己发愣,晴羽随即轻笑起来。不过银铃般的笑声不知爲何越来越小,最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她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老旧的黑sE方格子围巾被泪水打Sh了。她在哭,我无法理解那些泪水的含义,它们只是在晴羽的围巾和外套上留下了痕迹。
我想要安慰她,可即使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半米不到,它却b整个宇宙都要广阔。她和这个世界,我和她,就像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
那也是我印象里的第一个冬日。
在光影疏落的回忆中,那一天竟然是如此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许多年後我依旧会想起这个画面。我试图伸手触m0,努力g勒出每一处细节——她的穿着,围巾的颜sE,靴子的大小,别在衣襟上旧式金属校徽的锈迹。我想要记起一切,把它们刻进灵魂深处,成爲支撑我在这个压抑世界里活下去的脊梁。画面中的晴羽背对着初晨的太yAn,光芒在她身上铺了一层柔和的轻纱。这幅画是如此的梦幻,以至於在成年後的许多个夜晚里,巨大的悲伤向我袭来。我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抑或只是我在孤独无依的夜里的一场梦,不断思念着同一个不存在的人形。
还有许多我都无法忘怀。有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在冬日吹得脸颊发红的风中,晴羽穿着盖到膝盖的裙子。哪怕我已经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依旧觉得天寒地冻。於是我在恍惚中把外套递给她,可松手的一瞬间外套便掉在了地上。晴羽握着拳头,对於没能接住外套这件事疑惑了一会,最後才悄悄地放松了,没有让我看到眼角Sh润的痕迹。
她又试图把外套捡起来还给我,可是每次手掌都徒劳地穿过了外套。那一霎那她定格了,如同想明白了些什麽。她蹲在地上,右手按着雪地,就那样维持同一个姿势,好似雕塑。直到我叫了她的名字。
“晴羽!抱歉,我忘了——”
很抱歉,我忘了你不是活生生的人类,忘了你无法触碰这个世界。
我怎麽都无法説出口,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
“我不冷。风吹不到我。”她快速看了我一眼,然後突然站起身向木屋的方向跑去,她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的羊毛衫。我在後面努力跑着,追上她的身影。我知道晴羽不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因此我只能眯着眼,拼命跟在她身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地靴不断扬起小小的雪尘,等到晴羽终於停下时,我已经JiNg疲力竭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对於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来説,这样的奔跑显然不算什麽,但是冷风灌进了我的喉咙里,让我大声咳嗽起来,眼前也因爲雪光折S而泛着白芒。
晴羽正站在树下,也在大口喘气。我们跑了很远的路,翻过了一整座山头。在这里已经看不见家里的农田了,附近被郁郁葱葱的松柏围得严严实实。
她从书包里掏出装着葡萄汁的水壶,“对不起。”看到我在不远处蹒跚走来,晴羽咬了咬嘴唇,显得有些内疚。“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情绪化了。你没事吧?”
“没事。山路不太好跑,下次你能走慢点吗?”
“我只是......”
晴羽张了张嘴,呆呆看着眼前淡紫sE的饮料。
“我要怎麽办呢?我很高兴今天你来找我堆雪人了,但是我总是能想起自己水壶里的葡萄汁永远也喝不完。我也永远没办法做任何事情。像是冩信,骑自行车,打雪仗,甚至连和别人説话也不行。就连抱一抱你也做不到。你知道吗?我时常会想着,现在的饮料是不是有更多口味了呢?你喝的冷乌龙茶是什麽味道呢?橘子味汽水嚐起来真的不会起来很怪吗?”
一边説着,她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用力往外摔去。
“在离家近的地方,我可以感受到树g粗糙的纹路,或是雪地柔软的触感。但这些又有什麽用呢?我永远也没法抱住你。”
“抱住我——这很要紧吗?”
“你不懂。”在纷纷扰扰的飞雪里,晴羽的眼中泛着水晶sE的泪光,“你是唯一一个能看得到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和我説话的人。我在这里等了十年了,可是都没有人来找过我。我很害怕。要是有一天你走了怎麽办?我只是想有办法让你记得我而已。”
户田山晴羽的家是一栋在山上的小木屋。木屋很破很旧了,外面爬满了藤曼和青苔。但是每天晚上她都会回到屋子里面,然後把门牢牢锁紧,不让我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迫切地想知道木屋里有什麽,但我尊重晴羽,终究没有进去过。
幽灵住在破旧的宅屋里似乎不是什麽新鲜事,不过,就像晴羽的家,她也被人遗忘了。在那个岁数,我幻想了一下被独自留在山上十年的画面,不由得感到毛孔悚然。可是晴羽从来不告诉我发生过什麽,爲什麽她会成爲这个样子。我脑补过许许多多的故事,甚至把它们冩进了作文里,还因爲被老师称赞过是栩栩如生的文字。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因爲晴羽是活着的,我把她的故事,不论是真实与否,用文字的形式给了老师看,就像展现了无数个平行时空里的户田山晴羽那样。对於我来説她不是什麽幽灵,只是一个住在山上的朋友,至少那时候的我是这麽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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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五岁前我经常会在假期或者放学後跑到山上找晴羽聊天。我对於历史和文学産生了莫大的兴趣,而晴羽懂得很多。她告诉了我这一片区域在二十多年前是什麽模样的,那时候的人们喜欢冩什麽,报纸上刊登了哪些广告,人们喜欢聊什麽话题。
她会帮我冩绯鞠作业,教我怎样在作文里增添上华丽的字句。我们对於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物都充满向往,我努力挖掘着历史长河里散碎的物件,她则听我诉説对她而言的未来里有什麽发生了。当我告诉她NASA有一个把人类迁往火星生活的计划时,她愕然地看向我。
“那我怎麽办?”
她站在那里,一只手提着帆布书包,黑sE长发在风里依旧静静垂着,就像一张逐渐褪sE的照片。
我告诉她,不是所有人会去,只是一些JiNg挑细选的志愿者会过去;而我没打算抛下地球上所珍视的一切去往那麽遥远的地方。再者,我有将近六百度的近视,要是在火星上弄丢眼镜就不得了了。
听到我这麽説,晴羽松了一大口气。她把我带到离木屋很近的地方,近得我能闻到老旧木头散发出的气味。然後她紧紧抱着我,虽然我们终究是像迎头相遇的两条河流一样穿过了彼此,但我总觉得,那一刻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就像一缕在极夜里的烛火,很微弱,很明亮。
对於十二岁的我来説,也许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麽。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回忆起了这一切,才知道我人生中第一个用真情编织成的拥抱,给了一个不存在於世界上的的幽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领看中文http://m.zhaoshu114.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记得第一次遇见晴羽,是一个还能见得到星星的平安夜。那时虽然我和叔叔住在一起,但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每天都要很晚才从居酒屋摇摇晃晃地回家。於是我在家里留了咖喱饭後便独自一人提着灯笼,跑到了学校的後山里。
天sE很暗,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有些迷路了。虽然偏离了计划的路线,但我能从树冠上清楚看到学校和家里的灯光,因此并没有感到害怕。现在想想,那真是个大胆的年纪,只有九岁的孩子竟然毫无恐惧地徒步进了森林里。也许是我从小就习惯了独处,即便是一个人穿行在没有光的地方,依然没有半点退缩,简直像失去了生物的趋光本能那般。
我在星光中转了几个大圈,最後在被枝叶遮蔽的缓坡上找到了一个不显眼的木屋。它看上去很老旧了,斜斜立在离上山的路一段距离的地方。这对於男孩而言简直是莫大的x1引。那个年代的孩子大多都受到了福尔摩斯和各类冒险小説的影响,总会觉得在这种地方会埋藏着什麽秘密。於是我m0索着走了过去。灯笼摇晃着,发出黯淡温暖的光芒。
然後我就看到了她。在和她四目相交的瞬间,我并没有感到恐惧,因爲在我的印象里,鬼魂絶对不是这个样子的。它们应该要麽是半透明的,发着幽光在墓地里飘荡,或者长着奇丑无b的獠牙,肌r0U扭曲成令人腿脚发抖的弧度。
至於眼前的nV孩,她有着白皙秀丽的面容,明亮的眼眸里是一双深邃清澈的琥珀sE瞳孔。她有些瘦削,身上穿着我只在图书馆的老相册里见过的旧式校服,裙子和羊毛衣的样式有点像叔叔小时候那个年代的学生穿着。
她随意散开的黑sE长发一路垂到纤腰上方,g净的刘海让她和古田镇的乡下氛围格格不入。我走了过去,在猜测她是不是偶然迷路的高中生,可是在我记忆里,这一带没有学校的校服是这样的款式。倘若是现在的我,在夜晚的深山里看到这样一幕,大概率会被吓得昏Si过去——在东京这样的地方,关於nV高中生的都市怪谈数不胜数,人们总喜欢把美好的事物赋予黑夜中的另一面,就像那些开朗的白领杀人犯——不过在将近三十年前,这些都市怪谈尚未风靡全国,信息的不流通导致我无法联想到那种可怕的东西。当然,这也和家里几乎没有多少书有关。
於是我和眼前的少nV面面相觑。她看了我几眼,随即又移开视线,有些无JiNg打采地坐在树根上盯着自己的裙摆。直到我走到了她的身前,开口道,
“那个......”
她猛地回头,似乎连续确认了几次我是不是在和她説话。
她的行爲举止给我很怪异的感觉,例如她好几次在我眼前挥了挥手,然後想要伸手戳弄我的灯笼,虽然都在很近的地方停下了。我有些恼火,我不仅提着灯笼,而且也没有夜盲症,爲什麽会觉得我会像盲人一样看不见她呢?有夜盲症的人也走不到这麽远的山上吧?
“我看得见哦,大姐姐。”我很平静地和她説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一下子开始大叫起来,手舞足蹈着,“啊啊啊!——你——你——欸欸欸!?——你看得见——”
那种惊讶的模样现在是很少见了,就算是班上最不受欢迎的nV生被表白时也没有那样惊慌失措的表现,大家更倾向於捂着嘴发出诶?诶?的声音。人类真是做作呢。
“我有一双健全的眼睛,当然看得见。”
听到我这麽説,她竟然蹭蹭蹭地後退了好几步。如果那时候光线再清楚些,我就会发现虽然晴羽坐在泥地上,但裙子却没有一点W渍,g净得像是刚从g洗店拿回家。
“你是幽灵吗?还是鬼魂什麽的——对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摆渡人对不对!你是来带我转世的吗?”
“我?我不是。虽然我提着灯笼,但是我和摆渡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哦。幽灵和鬼魂是不存在的,你不用害怕。”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在书里看到过,在晚上提着灯笼带幽灵回家的摆渡人的故事,赶忙安慰她。
没想到在这样説完之後,她反而沮丧了起来。她的眼睛在刚刚提到摆渡人的时候骤然变得非常明亮,简直充满了希冀的sE彩,闪闪发光。
“怎麽了吗?”我这样问她,“有什麽问题吗?”
“没......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是你是提着灯笼的摆渡人该多好。”
“你也喜欢看怪谈故事吗?啊......像你这样的高年级nV生确实很喜欢怪谈。”我想起了那些在教室偷偷玩笔仙然後大声尖叫的中学nV生。
“不算很喜欢。不过话説回来,你这样年纪这麽小的男孩现在还在山里,真的不害怕吗?现在时间很晚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害怕。”
“你怕鬼吗?”
“不害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那你试试用东西砸我哦?”
“爲什麽要那样做?”
“因爲我就是鬼。嗷呜——”
她张开双臂,试图作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可惜只是让她看起来很可Ai而已。不,九岁的孩子对於可Ai的概念还没有成熟,我觉得晴羽是个让我不舍得移开目光的人。我想要盯着她看,这让我很开心。另外,倘若世界上的鬼怪都像晴羽这样,那就不会有恐怖电影了。
我捡起地上的一粒松果朝她丢了过去。松果落下,我不自觉地摒住了呼x1。可是松果掉在晴羽的外套上,又咕噜噜地滚了下去。她咯咯笑了起来,我立马有些生气,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麽蠢的事情,鬼魂什麽的......在那之後我认定了晴羽只是个因爲无聊而跑到山上过夜的高中生而已,也许她来自其他城市的学校,所以我才没认出来那身校服。现在是圣诞节,跑到很远的地方玩的学生并不少。而且在我的印象里,高中生就是可以爲所yu爲做各种小学生做不了的事才对,像是cH0U菸和逃课。当然也包括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
“你叫什麽名字?”她双腿来回摇晃着,好奇地看着我。
我走路走得有点累了,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我原本想要坐到离晴羽近一点的树根上,但是被她制止了。她好像不想和我离得太近。
“我叫北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野什麽?”
“叔叔説不能把名字告诉不认识的人。”
“好吧。”晴羽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金属水壶,喝了起来。喝完後她用手擦擦嘴,继续説道,“我的名字是户田山晴羽。”
“你的家在山上吗?”
“不算是。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现在我住在山上。”
“你住了多久了?现在很冷吧。十天?三天?这是露营活动吗?还是你离家出走了?”
“秘密哦。”
“那麽,你在喝什麽?”
“葡萄汁。”
“好喝吗?”
“酸酸甜甜的,不是很好喝。我现在b较想要喝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打心底觉得晴羽在骗人。怎麽会有甜味的饮料不好喝的呢?每天放学後我都会偷偷拿一些零用钱去小卖部买可美果的苹果汁或者酸N。有时候爲了喝到甜的东西,甚至会拿午餐便当里的水煮蛋和同学换来一点汽水。糖食这些被家长明令禁止过多摄入的食物,是珍贵且美味的。哪怕是叔叔这种不负责任的废物大叔,也总是没收我的水果糖。
“如果你一直喝一样饮料,很快就会厌倦了。我问你,你觉得这些山好看吗?”
“好看。”我毫不犹豫地説道,“这些山在秋天的时候最好看,我跟你説,我在作文里面冩过很多的枫叶——他们是金灿灿的,轻飘飘的,脆脆的——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那样。”